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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●粵劍編卷之二

  志時事

  志土風

  ○志時事

  初,中貴之入粵榷稅也,當事者慮其騷擾,願加派田丁以充稅,其策甚善。顧多寡持議敻絕,久而不決,時大參徐公榜爭之尤力。中貴怒甚,目攝徐公曰:「旦日獨與公决之。」徐公曰:「榜願得以不腆六尺,獨當一面。」徐公出,謂其吏士曰:「旦日飽飯,人持一白掊至,隨吾鳴鏑所指而從事,不用命者死吾杖下。」是時中貴使人伺公,微聞之矣,念不往以我為怯,往則壁間着阿堵物可畏也。次且久之,乃持酒榼數器,詣徐公所,笑謂徐公:「昨議事良苦,願以一樽解煩。」徐公曰:「榜昨與公舌戰耳,何言苦辛?今願進乎舌矣。」中貴囁嚅良久,酌酒為徐公壽,徐公亦遂解嚴懽飲,竟日不敢一言及稅也。時憲副章公邦翰亦羽翼徐公而持中貴。一日,中貴與章公議不合,嗔目謂章公曰:「公抗老閹易耳,不憂夜半下一紙書,足籍公家耶?」章公曰:「翰素食貧,藉吾家何慮?慮偕我而籍者,其金如山耳!」意蓋指中貴也。中貴默不自得而去。

  閩商黃敬市緞疋數百,將鬻之廣州。廣有宦遊北方者,使其僕來聰、亞八歸家,適與黃敬同舟,三人相得甚驩。敬行至南安病甚,不能度嶺。敬謂來聰、亞八曰:「公等先行,幸持我緞疋至廣城,付之某人家,令其先發賣,吾病愈,即南下矣。」來聰、亞八許諾。行至中途,兩人為盜所殺。盜以為緞客已死,即持所獲以市於廣城。黃敬病痊赴廣,詢來聰、亞八,猶未歸。正徬徨間,忽入市,見有鬻敬緞疋者,記號宛然。執,鳴之官,乃殺人賊也。一訊即伏。

  有孀婦與子同居者,一無賴貸之金,久而不償,孀婦向其家索負,而令其子守家,子僅數歲耳。無賴謬謂孀婦曰:「家貧不能償負,願得他假以踐夙約,盍少待。」孀婦許諾。無賴即馳至婦家,謂其子曰:「汝母在吾家,欲往探親,令汝取床頭首飾匣來。」其子信之,持匣與無賴偕行。中途熱甚,謂其子曰:「溪流潔清,可滌煩也。」遂偕浴於溪中,誘其子抵中流,推而溺之。無賴密藏其匣,徉為無從稱貸者,於邑以歸,謝孀婦去。婦歸,索其子不得,哀號者竟夕。明旦其子從外來,謂無賴詒我共浴而溺我,水中若有物扶吾背者,泅而流十餘里,始傍岸得救。孀婦鳴之官。無賴謂其子已死,猶挺然強辯,及見此兒,即便頫首。

  吾於潮得人命二事,而有感於人之幸不幸也。一人曰黃宗靜,盜屢竊其園蔬,夜持杖伺盜。有江二者,偶過其地,宗靜以為盜也,大呼逐之。江二殊出意外,惶遽而走,宗靜追及,杖擊其顱,腦裂而死。有司謂宗靜以逐賊誤殺平民,法應收贖,讞於余。余謂宗靜因被盜而覔盜,因覔盜而遇似盜者,逞於一擊,有以也,誤殺是矣。又有陳玉者,族之刺賊陳阿不竊之。玉覺而追阿不,及於中途,杖擊之,折肋而倒。引火照賊,乃族人也。玉深以為悔,扶之歸,贈以湯藥費。亡何,阿不死,復為之收殮如禮。阿不之弟鳴之官,司憲者謂阿不縱來行竊,已離盜所,無擅殺之理,擅殺者應抵。今擬抵矣。余謂二人皆逐賊也,一人殺平民而收贖,一人殺真賊而抵償,孰謂三尺有定乎?余深憫玉之情,將為請命於上而未知得請否也。讞畢無事,獨坐春臺,感而記之。

  粵東開採使,亦中貴也,稍著賢聲。開礦之所,委官督之,七分予民,三分進御,累不及有司。其採珠也,盜池者亦不深詰。余一日偶過其邸,中貴出珠百顆示余,為余言此為值幾何,此為值幾何。余曰:「足下奉上命採珠,豈奉上命鬻珠耶?」中貴笑曰:「此不佞所為忠於主上者也。茫茫大海,海澨之民習窺池以覔利。吾既不能以一切之法議其後,而不昂其值以鬻之,民間此累累欲吐光者,行且入金、張之室矣。何能為一人有?」余曰:「善。」

  開採使下令民間,曰:「有能造巨艦募夫役而從吾遊者,我與之共合浦之利。」一時豪民造船應募者百數,中使多之,汰其大半。其不得收者相與謀曰:「吾竭貲畢力以應募,而使者弗收,吾舶安所用之?」皆集亡命,泛海而去,不知所之。今春有倭舶百餘,橫掠閩、廣,人頗歸咎使者云。

  興寧有姦夫姦婦謀殺親夫者,夜半移屍棄於仇家之塘中,里人葉大者道遇之,畏事不敢發。明日,姦婦指告仇家,以為殺其夫也,而無證,獄久不决。興寧莊尹鞫而疑之。是夕,夢一神人引一戴草笠而着木屐者至前,謂尹曰:「尹欲决疑獄耶?詢此人即得矣。」覺而思之,豈有里鄰中姓葉者知情乎?旦日執葉大至,一訊即得。

  興寧郭氏女,小字壽娘,及筓未嫁。鄰人羅萬祥者,瞷壽娘父母他出,踰牆而摟之。壽娘力掙不能脫,怒罵萬祥,聲徹於外,得鄰媼至,萬祥解去。父歸,壽娘以情泣訴。父故孱人也而貪,萬祥因納賂焉,父且止。壽娘聞之,嘆曰:「兒所為兇人僇辱者至矣,而吾父以賄息也。是兒可以賄辱也?」從容入房,絞頸而死。有司聞之,逮萬祥至,論斬。顧壽娘一坏土,十餘年猶寂寂也。余閱萬祥牒,為署其尾曰:「郭壽娘可謂烈女矣!始則奮力怒駡,以拒兇徒;既而慷慨自裁,以媿貪父。為兇徒死,遠過斷臂之風;為貪父死,不忝摩筓之義。貞烈如此而不為表揚,亦司世教者之責也,不佞未能越樽俎而代之耳。」

  嶺南稅事,從來有之,凡舟車所經,貿易所萃,靡不有稅。大者屬公室,如橋稅、番稅是也;小者屬私家,如各埠各墟是也。各埠各墟,屬之宦家則春元退舍,屬之春元則監生、生員退舍,亦有小墟遠於貴顯者,即生員可攘而有之。近聞當道者行部,過一村落,見有設公座,陳刑具,儼然南面而抽稅者。問為何如人,則生員之父也。當道一笑而去。

  鄭子用、潘世興,故羣盜也,而散久矣。子用挾妻女買一舟,往來廣、惠間行刦。一日,遇世興,世興窺其舟中有物,詒子用蹔泊舟僻所,而潜約鄭仕全等五六輩殺子用夫婦,瓜分其金。一女年七歲,羣盜欲投之江以滅口,仕全固請活之,世興遂攜入惠城,賣之民間。其家徵此女所從來狀,此女一一道之。聞於有司,捕羣盜寘之理,悉瘐死獄中矣。獨仕全猶在,讞於余。余曰:「嗟夫,異哉!天巧若是耶!天厭子用之惡,假手羣盜而殺之。天厭羣盜之惡,復假口此女而殺之,報施已一毫不爽矣。然此女之命實繇仕全以生,今仕全亦後羣盜而死。夫以殺人之盜苟有一念之善,天亦有以報之,若衡錙銖而析毫毛也。積德累行者尚三復於斯。」

  己亥春,有一倭船飄入潮境而船壞,倭六十餘鼓譟登陸。千兵許旭中謁總戎請曰:「事急矣!旭中願以三寸舌說之;不濟,願以六尺殉。」即免冑而見倭曰:「若屬非有入寇形,此來者豈見厄於風伯耶?」衆曰:「然。」旭中曰:「若屬室劍,吾為請於主者,當具舟相送,慎勿驚吾土,自取誅滅為也。」衆皆頓首謝。旭中請於總戎而許之。遂往報倭,倭留旭中為質而索舟。總戎與監司議,以舟送倭不可上聞,不若以一旅殲之。遂發兵往。倭聞之,以旭中為賣己,磔旭中而來鬬,卒皆就擒。總戎駐師閩、廣間,受兩地開府節制。因獻馘閩中視廣差少,閩開府望之,不與敍功,廣自是亦不敢言。千兵之死,竟爾冺冺。余聞而悲之,為紀其事,以俟後之傳死難者。

  庚子漳、潮間地震,因有物自海中來,如火毬,土人呼為海流。每夜間飛入人家,着婦人身,即昏仆,有至死者。每日暮,家擊金鼓,男子持桃柳枝以待。遇有火光飛入,亂撲之,其火盡碎散墜地,良久乃滅。程鄉之間,其物着六畜,亦有死者。余聞潮之父老言,嘉靖丁巳,漳、潮地震,後有人傳一札至,不知何自來,謂大災之後,鬼物奔騰,附火而行,號曰馬精,至,必有大殃。已而,果有燐火夜見,飛入人家,或化人形,或為狐犬之狀,侵及婦女輙死,人謂即黑眚也。亡何,倭難大作,桴鼓之聲,數十年不息。今是物再至為妖,亂象固已兆矣。桑土衣袽,是在文武吏士哉!是在文武吏士哉!

  南澳在潮、漳間大海中,故曾一本輩賊巢也。近設漳、潮副總戎,駐師於此。巢為我有,賊之棲托鮮矣。其地山中獸多猿鹿,鱗多蚺蛇,而無鳥雀。黃將軍崗從內地捕鳥雀渡海縱之,大可稱好事。

  冶葛,一名胡蔓草,食之殺人,隨地有之。粵俗輕生,與人爭,不勝,每服此圖賴,人死訟之於官,多有因而抵償者。即不然,官且斷給葬埋,死者之家亦利,人死而不悔。長樂張叔弢,賢尹也,下令民間,凡服毒圖賴者,其仇釋不問,主者之家,有父兄則以故殺子孫罪之,有子弟則以弒逆罪之。仍欲拔除其根苗,令民間以事投牒者,每一牒納毒草三斤,官始收其牒,犯笞杖者,每一十納毒草五斤以贖,積而焚之。行之二年,縣治數里內已絕此種矣。余謂當事者應倣此令,遍行粵地,此種或可絕也。 【 按嵇含草木狀云:「冶葛,以蕹汁滴其苗,即萎死。魏武能噉冶葛至一尺,云先食蕹故也。」今粵中不聞蕹作何狀。】

  有言於稅使者曰:「廉池產珠,雷池亦產珠。今採使所有事者,廉池耳。公何不募民網之雷池以獻,足奪採使權。」稅使忻然從之,海上射利之徒雲起而應募矣。採之逾月,不得一珠,稅使下令罷之。其徒無從漁利,則潜往廉池盜珠,官兵追而擒之。事聞採使,採使欲以此傾稅使也,指為大盜橫刦海上者,具疏上聞。事下,鞠治所捕,械六十餘人,悉論死,無一脫者。余將讞獄高凉,今按君李公餞余會城,酒半,屬余曰:「高凉有寃獄,公往釋之。」余曰:「公知其寃矣,何不先釋之,而以待不佞?」李公曰:「是獄也,蓋採使所為上請者也。吾欲釋之,聞於採使,而採使不肯釋也,吾悔之甚。公往,慎無聞採使而竟釋之,可以得志。」余曰:「諾。」比至高凉,問諸纍囚,已瘐死二十人矣。余私念之,心知其寃,而壓於採使,寘之弗釋,非上所以遣我之意;竟釋之,採使必怒,怒必以蜚語中我,而再上疏矣,是諸纍囚之命未生,而我且以一官殉也,不若請之採使。一日謂採使曰:「聞公好積陰德,樂施與,公時命駕,丐者塞途,而公悉飽其欲也,有之乎?」採使謝:「有之,恨未遍也。」余曰:「聞有丐嫗貌類太夫人,公歲給廩餼以贍此嫗也,有之乎?」採使曰:「此鄙人孝思所寄也,公奚稱焉!」余曰:「今天下苦礦稅極矣。公蒞粵而民若安瀾,公之為德不淺,而又時行小惠以輔之,公異日者生天之福,寧有既耶!雖然,僕願公更進之。近公擒治大盜,或以為未實,僕願公非輕殺人者,其為真盜無疑,獨惜諸囚未有贓證耳。無贓證,竊恐諸囚死而心不死也。僕謂不若以盜珠之罪罪之。夫一二溝壑之瘠,公尚欲生之,而況四十餘命,公忍死之耶?」採使曰:「唯唯,惟公釋之。」余遂為之請命於上。

  嶺南瘴癘,唐、宋以來皆為遷人所居。至宋之季,賢士大夫投竄茲土者,更未易指數。然宋季待賢士如仇,待遷人如囚,雖曰安置,去囹圄不遠。范祖禹一代名儒,其卒於化州也,煢煢旅襯,其子請歸葬而不可得。趙鼎,中興賢相,貶吉陽軍時,賊檜令本軍月報存亡,吏人逼脅,卒以不食死。彼二蘇僦居官舍,為有司所逐,又其小小者矣。如此待士,祚安得長!我國家遷客亦多處此,而近時尤夥。謫降者於地方本無事事,歸臥而需後命,理亦宜然。至戍遣者亦用遷客例,遣牌馳驛,儼然以原官自處,而當事者不問也。國家法網恢弘,視趙宋何如哉!曆數綿延,當以海籌量之矣。

  韶州、清遠二城,女牆之上盡施瓦房,以便守埤者。天下有事,此曹庶不苦風雨哉。余以為天下城垣,當要害處,悉應如此。然一朝創造,每歲修葺,為費不訾,固難言之矣。

  天下郡城,必共邑而治。惟惠州、歸善,各自一城。

  ○志土風

  粵俗賀壽不賀齊年,而賀齊年之後一年。其說曰:「十者數之終,故不賀;一者數之始,故賀。」似理勝可從。

  百粵之民,喜於為盜,見利如羶,殺人如飴,其天性也。余閱獄牒中,有僅以數鐶而謀殺人者,有以斗粟而行刼者。至於擄人勒贖,尤是常事。或禁之船中,或圄之地窖,或幽之密室,意其能識認者,則蒙其首而去,公然揭示於通衢而索之金錢。飽其意,則人可生還;稍不滿意,多有財命俱喪者。或擄人家女子,則羣盜聚而姦之,贖不滿意,竟售之他鄉去矣。又有劫人屍棺而勒贖者,其事尤可怪。

  廣城多砌蠔殼為牆垣,園亭間用之亦頗雅。

  蟋蟀三月間已滿砌長鳴矣,廣城人至六七月間亦多取以鬬戲賭金錢。

  南雄山多田少,而民頗力業。山中婦人跣足而肩柴入市者,趾相錯也。訊其男子,則皆擔客裝度嶺去矣。余閱南雄守所送須知冊,其孤老食廪餼者,僅僅數人耳。噫!孰謂務本力作不足免饑寒哉?

  余初入粵,問其鄉歲事,云高、雷之間歲三熟,惠、潮之間歲二熟。余怪其穫多稅薄,且國家北邊曾不得其升斗之用,何以不污邪滿篝也?及行部,從田間走,始知粵農之不講於農也殊甚。初以牛耕,下種後,悉聽之於天,農夫祇問刈穫已耳。如此,歲收安得不薄也?惜不驅吾鄉終歲勤動之民以治粵田,必有可觀者。或云潮之粟多以食閩人,廣之粟澳夷十餘萬皆仰給焉,故不見嬴。

  高、雷之間,內地不通舟楫,米穀最賤。馬豕之屬,日食粥糜。鶏豚魚蝦,雖山谷間數家之聚,亦在在皆有。樵山牧野,隨地可致衣食。然一見微利,刦殺隨之,乃至甘心死法而不悔。故曰粵人之喜於為盜,其天性也。

  粵人多染瘋疾,而雷陽為甚。其始發也,指爪間即不知痛癢,以為病候。女子患此,即謬為私奔與迷失道狀,用以挑男子,一交感後,其疾頓移之男子矣。俗呼為過瘋。粵之患瘋者,男子什七八,女子什二三,以此。

  瑤民處深山之中,居無棟宇,以芒為命。芒似芋,遍山種之,食一山盡,復往一山,與北虜之逐水草駐牧者相類。其密邇正朔之地者,踐更之役稍稍與漢人等。有力者從藩司納銀若干,給劄為瑤官,諸瑤聽其約束,然亦僅能羈縻其下而已,不能用漢法也。

  蜑民以船為家,以漁為業,沿海一帶皆有之。聚而為盜,則橫劫海面。亦多為大盜所劫。自相婚配,與瑤民同。

  潮之金城山上有二石,土人呼為石公、石母。無子者禱之,輙應。

  日中為市,北人謂之集,粵人謂之趁墟。柳子厚詩云「綠荷包飯趁墟人」是也。一月之中,為市九日,其豪右因以抽稅。今稅已屬公家,公家所得者百一耳。嘗聞有一小墟歲收可得百金,僅納銀八錢,其大者可推矣。

  粵中時候最早,桃李之屬,皆以冬杪發花。惟菊花獨遲,至仲冬始放。應是陽和早回,故羣芳先春而吐;炎蒸難散,故金英後秋而開也。

  余以正月二十五日過廬陵,時桃李方吐萼,五日後抵南雄,枝頭桃實大已如荳矣。誌稱「庾嶺梅花,南枝先放」,夫豈欺我!

  高州地最凉,故古名高凉。高凉東北連端州,西南接雷陽。端、雷地俱毒熱,而雷陽尤甚。不知高界其中何以獨凉?天時地氣有不可解者。

  端州深山中,婦人悉裸體浴溪中,見人僅掩其乳,了不為異。不知者見而哂之,則詬詈相隨矣。大抵皆瑤民也。

  舊傳粵人善蠱,今遍問諸郡,皆無之。云此風盛於粵西。然解之亦甚易,中蠱者搗生蜆汁飲之,即無患矣。未知果否。

  諺云:「十月小陽春,家家有病人。」南、贛之間尤甚,三歲必盛行一遍。范石湖虞衡志云:「春曰青草瘴,夏曰黃梅瘴,六七月曰新禾瘴,九十月曰黃茅瘴。」土人以黃茅瘴為尤毒,即此是已。

  粵中立社,多寘一石,以為神之所棲。或依巨木奉祀,亦必立石,不塑神像,宛然有古人風焉。不謂夷方見之。

  志稱粵俗尚鬼神,好淫祀,病不服藥,惟巫是信。因詢所奉何神,謂人有疾病,惟禱於大士及祀城隍以祈福;行旅乞安,則禱於漢壽亭侯。如此安得為淫?以上二事,賢於吾鄉遠甚。

  真武,北方之神也,嶺南甚尊事之。四月十五日,人自為黨,各出金錢,市花幣、果酒之屬以獻,至有進蟒衣而焚之者。先二三日,滿城已鼓吹不絕矣。

  廣城人設醮,必用素馨花結成龍鳳等形,以當芻狗。花偶艱得,不難數十金市之。廣城富饒乃爾,他郡不能也。

  ■〈艹登〉葉產自粵西,粵東人遍用之。雜茶烹飲,呼為茶■〈艹登〉。始入口,味苦甚;下嚥,則齒頰間覺微甘。然終非佳品也。

  寄酒產自粵西,採寄生釀之。色純白而味清旨。然多以燒酒羼入,令人不能豪飲。粵東供貴客多用之。民間所用土酒到處不佳,而高凉尤惡,稍可入口者通衢酒耳。大都茶酒二味,粵人全不解美惡。

  慢帶蛇,長五六尺,粵人取以供膳,云能辟瘴去瘋,此猶可言也。田中有一種小虫名曰禾虫,樹中之蠹大如指而色白者,皆以油炒食之。舊傳粵人喜食蜜唧,此去蜜唧何遠?

  穗城人富而俗侈,設席宴客,日費二三十金。常有蕩子以千金買一頑童者,雖希有之事,其奢淫亦可概見矣。閭巷小民,新歲所放火爆,有大至合抱、長四五尺者。每一火爆,價值一金之外。噫!何其侈靡而無益也?近者中貴廣畜虎狼,四出噬人,獨會城被害尤酷,要是天厭之耳。

  婚禮重檳榔,以貧富為多寡,客至,必以為供食。檳榔裹以蔞葉,雜蠔灰啖之,或用孩兒茶同食。

  沿海多颶風而無霜雪。南、韶之間,稍有飛雪,糝糝如楊花飄墜耳,不能殺草也。

  嶺東人生子,多過繼與大樹,名之曰木生。猶吾鄉之過繼與神佛也。